在高雄市執業已40年的胸腔重症專科醫師楊家福，近日發表一篇回憶錄《追憶似水年華：梅毒與肺影的那段歲月》指出，他用直覺、推理、毅力，與疾病搏鬥、及未知對話的日子，而見證病人康復時的神情，絕對是醫師一生最珍貴的風景。
楊家福是高雄市第一位發表「梅毒性肺部病變」的醫生。他回憶說，1990 年的高雄，醫療資源不如今日寬裕。當時他在高雄市立民生醫院任職，每天穿梭在門診與病房之間，憑著一分對病人負責到底的本能，把每一個異常影像當成謎題來解。就在那段時光裡，他遇見了兩位病人，也遇見了醫生執業中很少人有機會碰到的疾病——梅毒性肺部病變。
「霧霾」中的第一位病人是60 歲的一位老先生，發高燒、咳不停，白血球低得讓人心驚。雙側胸水、瀰漫性浸潤，一眼看去像嚴重感染，但抗生素卻如雨落大海，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心裡浮現了一個想法：「會不會不是常見的病？」此一念頭，讓他擴大了檢查思路，採胸水、做電腦斷層、支氣管鏡、胸腔鏡等，把所有可能的病原體、肺癌、肺結核，一一排除。直到看到血液與胸水中的梅毒抗體呈陽性，才突然意識到是「梅毒性肺部病變」的「罕見病」。
一個幾乎只存在於教科書註腳裡的疾病，竟然靜靜地藏在病人肺裡。十天青黴素治療後，那位老先生像雨後初晴般迅速好轉。那時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罕見病」被抓出來的快感，也明白什麼叫做臨床直覺的重量。
第二位病友則是「像肺癌卻不是肺癌的患者」，更像是一齣誤會重重的戲劇。75 歲病友，咳嗽了8個月，胸腔 X 光出來，左上肺葉一個8乘10公分的大腫塊，每位醫師看到都會「直覺」想到癌症。細胞學更是朝「腺癌」的方向走，似乎答案已經明朗。
但他不敢放過任何線索，病友的血清梅毒抗體高到異常。像是被什麼拉了一下，於是決定給青黴素。結果像奇蹟一樣，短短12天，腫塊縮小到剩三分之一。那一刻，才知道：這不是腫瘤，而是梅毒腫瘤。一名「假扮」成「肺癌」的老人，最後帶著笑意出院，而他則帶著滿腔的「震撼」回到診間。
2002 年，他把這兩個病例整理後，帶到 APSR「亞太胸腔病研討會」口頭報告。那一年，國外報告者 82 人，國內 32 人，南部有成大醫院2人，而開業醫師只有他一個。走上國際會場講台時，他其實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想把真實、罕見而重要的病史，帶給更多醫師。當他看到台下兩位主持人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時，猛然才懂得：「在醫療界，有些事情不是要有大醫院才能做到」，而是要有耐心、專心。
楊家福醫師表示，多年後再回想，兩例罕見「梅毒肺病」，不只是病例，而是一段醫師執業生涯的註記，是對醫學的堅持、對病人的責任，更是那個年代醫療現場的真實寫照，也是一段身為醫生，用直覺、推理與毅力，與疾病搏鬥、與未知對話的日子。如今，他依然記得兩位病人康復時的神情。那是醫師一生最珍貴的「風景」。
圖／楊家福醫師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