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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義縣義竹鄉龍蛟村塵封78年的空襲慘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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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村內後輩訪談摘要之五:黃銘弘、趙文賢

日據時期這場空襲轟炸,是龍蛟潭人世代永難撫平的傷痛,即便當年家中沒有受害也沒見證過的村民,包括老中青,都一直聽著這段故事長大。

66年出生的現任村長黃銘弘說,他也是從小就聽著阿公、父親及村內老人說這件故事長大的,現在擔任村長,但因缺乏最確切的年月日及更詳細的資料,加上耆老記憶退化、表達能力漸差,因此,只能東聽一段,西聽一段,拼拼湊湊出事件的大概,根本無法還原事件的全貌,所以,「只一直記得村內確曾發生這件慘案」。

63年出生、長期投入社區發展協會的監事趙文賢,也是從小聽這故事長大的,然「都只是聽說,沒有形諸於文字、紀錄,而且說詞繁多,無法了解全貌」。他在推動社區營造過程中,曾試圖探究事件的真相,但畢竟這是龍蛟潭人最深沉的痛,有些人不想再提傷心往事,所以,他只能選擇「讓回憶隨風飄」聽多少算多少。

黃銘弘村長及趙文賢都很想知道這一事件的全貌,卻苦無政府單位或文史工作者等外力協助之機會,所以,只能盡己所能,在村內帶著、幫著老人多做一些「往前看」的事。他倆說,有些事,自己無能為力時就交給天地,不老的傳說,也只能留給歷史。

十三、昔日的原爆點,如今再成殘垣斷壁

炸彈的原爆點,龍蛟村內耆老一致指出,「就是在村內西邊那個角落」,住戶多數是姓李的,所以,李姓家族才會死傷那麼慘重。

這個原爆點,就是目前李耀祥住處 (龍蛟村97號)的正前方約10公尺處。現場所見,有數間磚造及簡陋的鐵皮建物,都是李家後代在爆炸原址搭建的,但因李家後代人口外移,乏人管顧整理,現在幾乎都己沒人居住,有幾間都己成為殘垣斷壁。

李耀祥說他不記得美軍炸出的水塘是在那一年代被填平重新蓋房子的事,只知道是「爆炸案發生很久很久以後…」,現在到現場,己看不出原爆點的痕跡了。

他說,他阿公李籐原來的房子,全部被炸毀,他目前住的房子,也是填平原爆點炸出的水塘重蓋的。所以,他目前就是住在原爆點的所在,但不記得年代了。兒孫成長過程中,他會告訴兒孫這件痛苦的往事。站在原爆點的所在,他指指點點,說著說著,又悲從中來,無止盡的思念早已紅了眼眶,止不住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因為「這是阿公李籐等李家眾多長輩被炸死的地方,永難磨滅的傷痛…」。

龍蛟潭轟炸案原爆點炸出的洞到底有多大,沒有留下實據的丈量數據,鄰近村落的人也可能也都沒去看過,都只是聽說「龍蛟潭被美軍炸出一個很大的洞」。可是每當在談到「大洞小洞」的事,人們就會搬出龍蛟潭原爆點那個洞出來做比較,質問對方「你說的那個洞,難道會比龍蛟潭那個洞還大嗎?」由此可想像原爆點的洞到底有多大,而且大到連鄰近村落都一直傳說著。

十四、爆炸現場受難者的善後

美軍空襲轟炸慘案,是龍蛟潭設莊以來最慘痛的一場災難,目前村內的耆老,在78年前案發當時,都還只是「小孩子」。

所以,災難現場的屍體處理,這些耆老應該都沒有實際著手參與過,都假手於這些耆老的長輩。

93歲的耆老李丁玉,當年15歲了,但他說,當時村內的小孩,都不敢到現場觀看,他從村子東邊的廟口衝到現場,馬上就被大人趕開,「小孩子看三小,逗鬧熱,走開啦,別礙手礙腳…」。

所以,連李丁玉這等級的耆老,對現場的善後也僅「只知道但未參與」。他說,這些死者最後都被「抬」往龍蛟潭村的「社尾」和「社頭」兩處公墓草草埋葬。一個農村,有兩處公墓,由此,可見當年龍蛟潭的這個村落的「規模」。

李丁玉說,清理屍體的過程,是邊挖邊抬,大約3、4天後才把屍體抬光,屍體清除後,池底冒出的地下水,還因血水而染紅,村內的一些野狗在一週後,還從土堆中挖出腐臭的屍塊啃食。可見當時的處理,是「看得到的先清除,大塊的先處理」。

90歲的李錫,養父、養母、弟弟當天全部死於非難,全家只剩年僅12歲的她。她到過原爆現場,她說,現場真的「歸洋歸片 (意指到處都是)」都是屍體及血肉」。

她那時還小,根本沒能力處理後事,因此,都交由大姑姑她們去處理。她印象中,埋屍的工作,都是「用抬的」,屍體完整的,容易辨認的,就單獨一具抬去埋,簡單用水泥立個墓碑,碑上的名字是撿草枝寫上去的。若沒立墓碑,後世掃墓只能憑記憶。屍體粉碎無法辨認的,就全部掃成堆,分不清彼此,公墓挖了很多的洞,一起埋進去。

李錫說,她的養父、養母、弟弟三人的屍體最後有被大姑姑認出來,最後養父獨埋一個墳,養母及弟弟李義祥則合葬一個墳墓。

李錫說,當初為何會安排弟弟和養母合葬?她那時還小,也不知道大人的用意,但至少讓她在往後的成長過程中,還找得到養父、養母及弟弟的墳墓位置「有墓可掃」。

85歲的李阿等描述,當時的屍體處理,是由村內日本政府列冊的「壯丁」出面協助,都先用擔架抬往附近那棵大樹下堆放,等清理原爆點現場的屍體後,才再用擔架抬往「社頭公墓」及「社尾公墓」埋葬。

他說,屍體完整的,兩個壯丁合力抬一具,屍體不完整的或認不出是誰的碎屍,一個擔架抬一堆,抬往公墓挖好的墓穴,直接倒入合葬。

李阿等說,受難死傷如此慘重,家屬個個都心碎了,認屍就草草了事,「有得埋、能落土為安就己經阿彌陀佛了」。

爆炸時,附近村民自己挖設的簡易土製防空壕,有些土壁也受到強大爆炸威力的震波而垮下,被壓在裡面的小孩,經過數天的找尋及搶救,才從防空壕被挖出,有活的,有死的。他記得有幾位小孩被困在防空壕數天,才奇蹟被挖出來、活過來。

他說,爆炸現場慘不忍睹,死者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間」當場死亡,印象中好像只有他阿公李魚一人是重傷沒有當場死亡。

但是,那時醫療不發達年代,村人繼續忙著躲空襲,也不敢隨便走動,他阿公回到自家的牛舍療傷一週後,因感染破傷風而往生。

他說,阿公李魚讓家人承受一場「悲喜交歡」的苦難。家人原以為阿公沒當場被炸死,福大命大,一定可以治好再與家人團聚,沒想到還是在一週後撒手人寰。

李阿等說,炸彈威力太大了,除阿公之外,可能也有人因炸彈的震波受傷,日後才陸續死亡。例如,一位李家的女兒是案發後隔天的4月20日才往生。有人在爆炸數天後才陸續從原爆點的大洞挖出來。

李耀祥長大後在村內做水泥工,也幫人造墓。他說,在社頭、社尾公墓幫人造新墓過程中,經常挖到一堆沒有墓碑的骨骸,研判這些骨骸應有不少是當年空襲事件草草埋葬的受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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